农村的冬夜，不是很冷，有些清凉。星斗漫天，远近高低，与城市的相比，分外的亮。信步地走去，不觉来到了您的坟前。
坟是一个很小的土堆，趁着夜光，可以看见上面的枯草，坟前墓碑上有我的名字，紧随在父亲后面。村里人说立碑的时候，叔叔执意要排在我的前面，有人说：他是老人最喜欢的孙子，按老礼，也该在你前面，老人刚去，怎么忍心争这个？于是叔叔不语。
我不在意这些，墓碑上有我没我，排名在先在后，有什么关系？您已经复归于草木，这些排场能使您能复生吗？我痛的是我失去了最亲的人，在您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孝顺您，在您死后，只能对着一撮黄土哭奠，这种悲苦谁能知道呢？
小的时候，您用慈爱包裹着我，给了我无尽的欢乐，使我少了许多的责骂。我长大了，您又给了我无尽的期望，我不知道您图的什么。
父亲追着打我，您用很粗的棒子劈头盖脸地打过去；我掉到后湾里，您烧一铺热炕，把我塞到被窝里，为我熨干过年的新棉裤，新烧的炕暖得烫人；同伴们拿着带哨的气球彼此炫耀，我躲在村东的小河边独自为伍。当我默默地走向村口的时候，您将一只气球放到了我手心里。落日的余辉笼罩着我们祖孙俩个。那时太小，只知道得到气球的惊喜，不能体会您说的别让叔叔婶婶知道的含义。多年以后，终于明了事理，再给您说这件事的时候，您却一点不记得了。
不怪您不记得，这对我们祖孙二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无论有了好吃的还是好玩的，您总会留起来，偷偷塞给我。
我的童年因您而快乐，现在想起这些，就如在眼前，发生在昨天，而您却不在了。
您给了我那么多，我能给您的却很少。那年，我买了一个蛋糕给您，嘱咐您一定要自己吃，谁也不要给。后来母亲说，我走后，您还是将蛋糕切成很多很多块，分给左邻右舍，说：尝尝吧，我孙子买的。有一年临走的时候，我塞给您五十块钱，告诉您不要告诉，可您还是告诉了人。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您在炫耀自己有个好孙子，可是我知道您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您孙子的好。您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把这些告诉别人吗？我不希望别人借口我给您的那一点微薄的孝敬来克扣您的饲养。
小的时候，我跟您睡，您刚洗完脚，我摸着您的小脚，问：奶奶，你的脚怎么这样小啊？象锥子。您把我的手打开，说：去！你长大了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我说：要个小脚的，跟您的一样。您在被窝那头笑得一抖一抖的，说眼泪都出来了。
工作以后，您催着我结婚，催着我要小孩，说想抱孙子，我不作声，只能任您骂，我已经长大了，很多心思不能跟您说。
我是真不孝顺，您临去世前，说想我，想我有个孩子，您可以帮我带着，我到底没有满足您的愿望。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希望我生活得自在快乐，不过，我还是没能做到，我很后悔。
我也知道您很想去我城里的家里住几天，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我生活的怎么样。我不敢给您提这件事。因为那个时候，我生活得不快活，两个人经常吵吵闹闹，不希望您看到了担些多余的心思。所以那几年，只母亲去住过一次，之后很久她都不肯再去，其中原因，难与外人道。
出门在外久了，世俗的礼节我知道得很少，过年过节，别人奠基自己亲人的时候，我只能遥遥地想您。
上次来坟前来看您的时候，是出差路过，母亲说不年不节的，上什么坟。我还是来了，生前的音容犹在，但我再也看不到您了。跟弟弟燃着香，把酒倾倒在您的坟前，我悲从中来。
是的，您说过，我不会哭，只会嚎。那一次，您听到我的哭嚎了吗？
这次，没想来看您，却走到了您的坟前，没有带什么祭品，失去亲人的痛，让泪水落在我的胸前，如地下有知，您听得到这泪落的声音吗？活着的时候，没能很好的孝敬您，您死后，我用泪水来祭奠您。
天耶，地耶，苍苍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