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

河葬

边事小说2025-12-12 00:19:12
又是一个芦花飞扬的季节。住在北河堤根老土屋的孤老头子许囤死了,死讯传到了北河庄村委会。“死就死了呗!”村干部们丝毫没有别人死了那般惊讶——哪怕是故作姿态的惊讶呢。唯一同许囤生前还有来往的墩子老汉,虽已
又是一个芦花飞扬的季节。
住在北河堤根老土屋的孤老头子许囤死了,死讯传到了北河庄村委会。
“死就死了呗!”村干部们丝毫没有别人死了那般惊讶——哪怕是故作姿态的惊讶呢。
唯一同许囤生前还有来往的墩子老汉,虽已预料到报了丧会是这种结局,但还是用几近凄恻的颤音央告:“去几个人料料后事吧,好歹他也是咱的村民啊!”
妇女主任陆贞姐瞅了一眼村长林四海:“可也是。总不能让蛆给粪了吧?”
“丧葬费咋办?他那老破屋拆卖拆卖也不够个骨灰盒钱。”村秘书无意识地拨拉着算盘珠说。
“哪块黄土让他埋?扔老村西苇壕里喂野狗得了!”说话的是支书,也是许囤的同族孙辈人。
墩子老汉脖子暴起了青筋:“再讨人嫌也是个乡亲吧?钱我掏了,坟也不必造。记得以前俺们俩喝闲酒 时,他总叨叨要是死我头里,让操个心把骨灰扬白马河里冲喽。”
河葬?屋里人一怔。
一直没吭声的林四海狠嘬了几口烟屁股,扔地上用脚蹉烂,站起来打个舒展:“甭管咋地吧,先烧人。喇叭上喊喊,去几个算几个呗。”
除了一些好奇的孩子,也只有村干部跟了墩子老汉向堤根走去。
老土屋戳堤根这儿有些年头了。除了日本投降前在东头接过一间外,再没修盖过。前些年不时用麦秸和点泥抹抹补补,老不老的倒还像座屋,近几年许囤老了懒得动弹也不能攀高,几经风剥雨蚀,早已破漏不堪——墙皮多半露着坯缝,屋顶好几处都能夜观星辰了。
许囤就死在了他的破土屋里。
墩子老汉鼻底一酸,紧仰起头才抑住了眼角里欲滚落的泪——也难怪,谁让你许囤把白马河人的脸都丢尽了呢?

鬼子过来的第六年,也是芦花飞扬的时候,被茸茸苇絮笼罩着的白马河边,出了件令几代人也没齿难忘的事。
北河庄当了伪军小队长的许圈丢了,是和鬼子曹长黑木喝了酒后一块没了踪影的。
据点上的人丢了,老百姓们敲着鞋帮子念佛;小鬼子可急红了眼。光城里滨田少佐,就带了近百号人来追查。村庄、苇塘、河底,方圆十几里都篦了个遍。家家翻遍了,苇地踩乱了,河水趟混了,该找的人没找到,却在河下梢的柳根兜里捞出具泡胀了的女尸。
女尸是北河庄刘伏家大闺女桃花的。
家里人知道他几天前去姥姥家了,姥姥家却不知她往回走后没到家竟然……村里人好惶恐,夜里谁也不敢睡踏实。果然。第三天头上,鸡还没闹窝,北河庄就被日伪军包围了。男女老少,都被圈到了河滩上。黄鬼子、黑狗子,杀气腾腾围成一个扇面。阴森森的枪眼和明晃晃的刺刀,指向拥挤在河边的人群。
滨田一手托腮,一手按着军刀把。铁沉了脸乜斜着布满血丝的眼,在人前来回踱步。
嘈杂声渐渐停息。偶或几声婴啼,也迅即化为被奶头塞住的呜咽。一切似乎都凝结住了,唯有白马河水在背后依然汩汩东流。湍流时而发出的涤岸声,更增加了岸边死般沉寂的恐怖氛围。
“乡亲们!”维持会长鲍洛玉终于撕开了沉闷,扬扬乌木拐杖喊起来。“皇军的人不明不白没了,可别怪太君恼火!谁晓得什么风声就言语一声,别让大伙受了连累哟!”
人群稍微晃动了一下,旋即又静了下来。晨风携着灰白的苇絮,鬼魂般在人群中漂浮。
滨田也终于停止了走动,朝人群一努嘴。两个鬼子扑过去,推搡着拽出了犍牛样壮实的刘盆子。
“许桑的、黑木君的,你的知道?”滨田咪起了眼问。
刘盆子也咪起了眼,轻摇摇头,袖了手直挺挺的站着。
鲍洛玉抬拐杖捅捅,示意他跪下。刘盆子眼皮都没撩一下。

刘盆子是个出了名的犟汉。去年冬上被鬼子抓伕去修便桥,人们踩着冰水挨着枪托干活,中午每人只发给俩小窝头。刘盆子不忿,找本村的伪军许圈发牢骚:十个人的饭给一个人吃也饱不了,有屁劲干活?
许圈蛤蟆眼一呱唧,向鬼子黑木报了告。
黑木狞笑着拨拉出二十个窝头,吱哩哇啦立逼着刘盆子吞完。刘盆子斜他一眼,鼓鼓肚皮硬是都给嚼巴了。黑木气急败坏,命人提来一桶河水,把刘盆子两手摁桶里,让他撅着*“休息”到天黑。肚皮下面,则倒插上一把刺刀……
一个时辰过去,刘盆子嘴唇咬出了血;
两个时辰过去,血凝了,桶里的水也结起了麻碴冰。
所有民伕都揪了心去干活,所有鬼子汉奸都呲着牙笑,等着这条汉子告饶。
刘盆子除了偶尔扭动一下酸挺的脖项,竟铁铸了般呆到了收工。

这次,又犟上了。任怎么问,哑巴了一样,甚至连头也懒得摇。
“巴嘎!”滨田脸如猪肝。咕噜几句一挥手,几个鬼子窜上来,摁胳膊拧腿,倒剪起手脚拖到河边,嗨一声悠了下去。浪花激起人们一阵骚动,许多人深吸口气闭上了眼,不知哪个女人嗷的嚎叫了一声。
“三分钟没人说,再下去一个鸭子凫水的干活!”
又一阵死静过后,当滨田再次举手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了许囤。两腿颤颤地走到滨田跟前,扑通跪下去,把头磕得如同捣米:“太君,太君呀!饶了俺们吧。俺们可都是良民啊!”
“他的,什么的干活?”滨田向鲍洛玉靠一步,似乎不相信这种反差强烈的变化。
鲍洛玉将手罩住凑过去:“许圈他亲哥。”
滨田抬脚勾起许囤下颏,死死盯住他看:“你弟弟的死了,不恨?”
“恨!恨啊!我恨八路军,恨区小队。一定是他们干的。老百姓哪有恁大胆哟!”
“喔?你的,替他们求饶?”滨田把手轮个弧,而后叉开腿狞笑。“从这里爬过去的肯,真心大大的!”
鬼子伪军们哄然大笑。许囤迟疑了一下,便像狗一样爬了过去,又像狗一样钻了回来。扭转脸望望滨田。滨田腮肉一抖:“一人求情的不行,统统的下跪!”
人们怒目而视,无动于衷。许囤转向人群喊:“傻愣着等死么?不是你们干的,跪一下不就结了?”
仍没人去跪,却开始低声嗡嗡起来。滨田恼羞至极,“哗”地抽出军刀“机枪的预备!统统死啦死啦的!”
许囤回身抱住滨田的腿使劲摇:“太君!您可千万别……我来让他们跪,啊?”说罢,泪眼模糊地来回磕头作揖乞求人们跪下。
稀稀疏疏,有些老年人和女人拽着娃跪下了。许囤仍来回叩求,额头都沁出了血。又有一些老人、女人抻着汉子衣襟,捺着孩子腿弯伏下身去。人群骤然低了下来,尽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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