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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小雨刚刚下过，湿漉漉的枯草里，几根嫩黄的小芽正探头探脑地窥视着灰蒙蒙的天空。太阳憋足了劲，在铅灰色的云层上画出一个圆圆的白斑，像一面没有擦亮的镜子。
区中健坐在教室里，眼睛不看黑板，却望着前排王艳梅的长发发呆。讲课的老师微微一笑，扭过头在黑板上写板书。
王艳梅是一个清秀娴静的河北姑娘，像一枝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栀子花，脸上常常带着温婉的浅笑。区中健觉得她更像是南方人。后来区中健得知王艳梅的父母都是安徽人，因随工厂搬迁到了张家口地区，王艳梅便一直在北方长大。小时候回长江边的老家去过一次，上大学前又去过一次。
在化工系学习的前三年里，王艳梅只能算是很平常的一个女孩。相貌中等略偏上，功课也是中等略偏上，性格不能算活泼。因为这些原因，她错过了很多恋爱的机会。大学生恋爱无非是三种情况：一种是倾慕对方的相貌，睹容惊艳，一见钟情；一种是性格外向，早解风情，把谈恋爱当作取得社会经验的捷径；再有一种就是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照顾，这种情况处得好则相得益彰，处不好则两败俱伤。
到三年级的时候，区中健已经红得像路边火炉里的烤红薯，香喷喷，炙手可热。他原本是班长，后来当了系学生会主席，新近又入了党，成了全校仅有的三名学生党员之一。他的功课不错，人长得也高大，全不象他的那些广西同乡，只有从黝黑的皮肤上可以约略看出他曾长期生活在低纬度地区。而这又恰恰衬托出他的健康和英俊。
区中健记不清收到过多少封求爱信。晦涩的暗示，大胆的表白，着实让他激动了一阵子。晚上躺在床上，一个一个回想她们姣好的面容，比较来比较去，区中健心里拿不定主意。同班的十个女生中，一多半给他写过信，要么以别的方式暗示过。区中健思来想去，权衡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觉得一律保持同样的距离比较好，免得这个班长没法当。
王艳梅没有给区中健写过信，也没有作过任何的暗示。她根本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距离产生美感。这反倒使区中健觉得王艳梅有一种别样的高贵气质，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种亲近的冲动。
一九八二年的国庆节刚过三天，区中健为学生会写一份材料。他心绪不宁，文章涂改得一塌糊涂。篇幅又长，区中健懒得誊写，忽然想起王艳梅写得一手娟秀的行楷，何不请她代劳？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发展一下彼此的感情。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区中健出现在女生宿舍门口，引起一阵惊讶和兴奋。区中健说明来意，王艳梅推辞了一番。区中健坚持请她帮忙，王艳梅没办法，只好在同伴们羡慕和嫉妒的眼神护送下，跟着区中健走了。
区中健出了女生宿舍，却并不往男生宿舍走。王艳梅提醒他走错方向了，区中健笑笑，说：“先随便走走。哪能让你刚出来就干活呢？”王艳梅心里有些紧张，嘴上说：“先干完活再走也——”她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住。
区中健听得明白，他看着王艳梅的眼睛，马上接口说：“那样也好。”
两个人到了学生会办公室，区中健把门关好，把草稿拿给王艳梅。王艳梅接过一看，一行行的文字好象一个个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泥人，面目全非，分不清谁是谁。王艳梅皱了皱眉头，说：“这叫我怎么抄啊？”区中健说：“看不清是不是？没关系，我念，你写。”
两个人一个念一个写，倒也配合默契。念着念着，区中健的目光就从稿子上挪到王艳梅的脸上去了。这样反复了几次，王艳梅涨红了脸，说：“你到底还念不念？再这样，我走了，你自己抄吧。”区中健忙说：“别，别。我念，我念。”
区中健接着念。念着念着，他突然说了一句：“我爱你。”王艳梅没在意，照样写了上去。写完发现不对，便回过头来看着区中健。区中健也发觉自己失言，脸不禁红起来，嘴里喏喏地说不出话来。王艳梅第一次看到区中健的这种狼狈相，不觉“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区中健也咧咧嘴，鼓了很大的劲，说：“我是真心的。”
王艳梅低下头，虽说来之前就有所准备，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紧紧地攥着笔，直攥得手心冒汗。
最难堪的时候已经过去，区中健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他握住王艳梅的手，说：“我真的爱你。”
王艳梅下意识地把手抽回来，忸怩地说：“还抄不抄啊？”
区中健说：“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要考虑考虑。”
“行啊！”区中健如释重负。
2
第二天，区中健一进教室就四处睃巡，想找个离王艳梅近一点的座位，却发现她还没有来。区中健在教室后面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过了一会儿，王艳梅来了。区中健用眼睛向她示意，王艳梅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区中健无心上课，眼睛不停地瞟着王艳梅；王艳梅也不时看他，眼睛里流露出慌乱和惶惑。
一连几天晚上，区中健都设法把王艳梅约出来。王艳梅不让他到女生宿舍去叫她，总是在分手的时候把下一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说好。大家都很准时。区中健总要早到几分钟。王艳梅感到很幸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犹豫。那么多的女孩子追求区中健，而他却偏偏看中自己。
在区中健的努力下，他们的交往进展得很顺利。很快他们就不怎么避人了。
四年级的功课虽说既少又松，可对于既要谈恋爱又想考研究生的区中健来说，时间显然是宝贵而又宝贵的了。好在和王艳梅的关系发展迅速，使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考研，不至于捉襟见肘。再加上有王艳梅的大力支持，区中健更是觉得信心倍增。他报考的是本校校长陈老先生门下。陈先生是三十年代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中科院学部委员，一级教授，名满天下。想当他弟子的恒河沙数；能当他弟子的寥若晨星。整整一个寒假，区中健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苦读。这期间，他收到王艳梅的三封信。这些信对区中健来说，虽算不上是苦海明灯，但在孤寂的寒夜，它给区中健带来的暖意是被子里的热水袋所不能比拟的。区中健很自信地参加了笔试，结果得分第一。而后又参加了面试。当区中健正在实验室准备论文的时候，校研究生部的通知来了，他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区中健高兴得在实验室里就把王艳梅抱在怀里，不停地吻着。王艳梅眼里闪着泪花。几个月来，她一直关心他，给他找来各种复习资料，偷偷给他买营养品。她希望他能考上，她相信他能考上。这个愿望如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