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殓葬者
再次见到那个殓尸者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打碎了清明时节的细雨纷飞。那时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所见的是否是最真实的假象——火葬场的丧钟永远不只是为我的亲人敲响,而他,似乎也不可能如此巧合地一次又一次地为我至亲殓葬
再次见到那个殓尸者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打碎了清明时节的细雨纷飞。那时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所见的是否是最真实的假象——火葬场的丧钟永远不只是为我的亲人敲响,而他,似乎也不可能如此巧合地一次又一次地为我至亲殓葬。我开始好奇于他的过去,却始终缺少上前询问的勇气。他从我面前经过,我们默契地将眼角的余光对上,接着又很有默契地把目光拉成四道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
他熟稔地扯开黑色的长布条,挂在堂前新支起的横杆前,黑布遮住了殓尸的情景,也隔开了周围一片低低的抽泣声。我被包围在哭声的中间,没有人理睬,因此也无从探问这个仪式的进行步骤。只知道上一次见他的时候,黑色的布条遮不住他高瘦的身躯。这次我却找不到了。
是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吧。
岁月洗刷了他的背脊,带走了曾经笔直的脊椎。
他是如何和坚持下来的?又有谁会在他离开人世后接手这项工作?
——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心中盘绕。可惜的是,从十二岁的第一次遇见至今,我都无法找到它的答案。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愤怒地呵斥他的错误:忘记往逝者的口中放米,又忘记为逝者佩戴亲人提供的配饰,还忘记了……
已然变老的他只能一次一次地弯腰赔不是,拉起身边的小孙子走进停尸间继续一天的工作。他的孙子沉默而好奇地望着一张张因为悲伤或愤怒而扭曲的脸,深茶色的眸子里闪着不解的光芒。
看到他的孙子的时候,我为他和自己庆幸了好久。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为他殓葬的人,也算是了结了人生的一件大事了,而我,似乎也找到了问题的最佳解答。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有那么些个让人无法预料的事。
殓尸者在民间是被排斥的。老人们在火葬场里搂着年幼的孙子孙女,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朝他挥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像是赶苍蝇一般充满了厌恶。喜欢模仿大人的小孩子们看见爷爷奶奶这么做,也眨着天真的小眼睛向他挥了挥手,末了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沐浴在一片近乎敌视的眼神里,他只是笑,没有过多的言语,默默地拉起孙子的手往前走,好像祖孙俩只要在一起,所有的风雨都会过去。
就在姑婆去世后的第一百二十五天,我第三次看见了他——这次是来参加一个远亲的葬礼。对那位血缘甚是疏远的亲戚,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充气娃娃,似乎是他送的。
至于那个“很小很小的时候”到底追溯到何时,我也不想再深入地探究了,不过当时的充气娃娃似乎是挺稀有的玩具。
百无聊赖地在火葬场地告别堂外闲逛,抬起脚把路边的石子踢进花丛。殓尸者从告别厅的侧门里走出来,找了一块光滑的矮石坐下,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格子布,抹掉额头上的汗,半眯着眼哼起了小曲。我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完成休息前的准备动作,然后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上前,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打招呼——其实我们本就是老朋友了。
只是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的孙子在这时候跑了过来。他又长大了一些,坐在爷爷身边,把弄地上的杂草。
“远亲?”他突然开口。
“嗯,一个不太经常来往的亲戚,是伯伯吧应该。”
“这样……进去吧,毕竟是亲戚。”
“受不了,才几个月就来了两次。热又热死了,还很沉闷。”
“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多,但是……你很面善。”
不知道身处在这样,每天接触的人比我吃的米还多的环境里,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觉得面善。
但不管如何,我成功地让他记住了我。
他看了看我手腕上的蓝色棉线,似乎想开口,却低下头继续沉默。他的小孙子看着我笑,胖胖的小手把刚拔下的狗尾巴草递到我面前。我伸出手想摸摸他,却在触碰到他柔软的发梢时滞住,我发现他的头发上有陈旧的头屑,因此悄然收回。
之后便狠狠地后悔了一下,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这种选择性洁癖。我冠冕堂皇地说那些厌恶他们的人的坏话,到头来自己也落尽了自己的骂声里。
尴尬中急忙寻了另一个话题聊开,害怕他再次提及这件事,“五年前……你也是在这里工作吧。”
“谈不上工作,就是混口饭吃,顺道儿积点阴德。”
“我记得爷爷就是由你殓葬的。”
他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睁开半眯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我几秒钟,然后摇头一笑,“人老咯——亏得你还记得。”
我小小声地笑了,打趣地冲他道,“我这人就一缺点,记性好。”他也笑,一边笑还一边说他看出来了。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喜欢到处旅游写生的叔爷爷,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会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像黄昏时的火烧云,红透了苍白的天空。
和他扯了一个上午的家常,里面的告别仪式也结束了。我突然开始庆幸参加了这么一个分外冗长的告别仪式,让我可以和一直以来对其十分好奇殓尸者痛快地畅谈。他说了很多在旁人看来甚为可笑的话,也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我的表情。在确定了我的耐心足够之后继续絮絮叨叨。
“其实我不在乎你们的眼光,反正终有一天我也会被别人装进棺材。只是想多多认识一些人,以后在阴间好相互照顾。
“我的孙子将来继不继承我的衣钵,我是管不了了。只是希望他好好地过日子,能够在我死的时候给我找个地方埋了就完了。
“干这行,年轻人多半支持不下去,晦气。老了也不想做了,累了,阴德也积攒够了,就盼着那一天有人来接下这个活。
“其实啊,做这行的优点就是可以多认几个伴,将来走奈何桥的时候可以有人搀一把……我帮了那么多人,虽然现在都说不求回报,不过好歹有个知恩图报的帮帮我,对不?”
临别的时候他神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我,“这个……我孙子画的——我这人喜欢送东西给有缘人,”接着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今天没什么好东西……”
我从他的手里接过纸片,看了一眼,将纸片赶在他的孙子凑上来之前收进了口袋。接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脸,抬起头对着他涨红的脸笑了笑,“我很喜欢,谢谢。等小朋友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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