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晴空千里一碧，清风徐徐。一名渔翁背着大斗笠，腰里别着一只空鱼篓，扛着一条长长的青竹鱼竿，走进洛阳城内著名的“今夕茶馆”，拣了个偏静的空位坐下来。
小二见渔翁身形瘦削，白发银须，忙过来招呼。
“三杯龙井。”
茶馆自古就是人们休息聊天的去处，而这名城洛阳内的“今夕茶馆”今日更是人声鼎沸，几乎翻了天了。
“唉，刘大，你说那三山六岭的盘龙寨，果真是曲大侠一个人端的？”闹的最欢的桌上，一个挑夫向对面问道。对面那人五大三粗，长着花白的虬髯大须，腰上别着一把解腕牛刀，上面油油的。他就是洛阳西街的刘屠夫。
“哎，这事我知道，让我来说。”不等刘大张嘴，一个私塾先生模样的人插上了嘴。这人细挑个儿，留的山羊胡子已经稀稀落落的，左手拿着把破折扇，竟是个走南闯北的说书艺人。只听这人扯着沙沙的嗓子说道：“众位可都知道，我李子走南闯北的说书可说了三十多年了，江湖上的事儿什么不知道啊。”
众人听得不耐烦了，骂他臭卖关子，李子赶紧道：“且说那日我在一酒肆吃酒，只听旁桌俩武师打扮的人谈论，一个道‘这回盘龙寨可完了，五位首领全死了。’另一个道‘那曲白真这么厉害，一夜间手刃五魔？’那个道‘这事换谁也不信，但我大哥就在那寨里，这事他告诉我的，那还有假？不过他说，这曲白是用计将五位首领杀死的，墨白剑拔都没拔。’后来我又在别的地方多次听到这一消息，看来盘龙寨确是被曲白端啦。”
众人一阵唏嘘，又听屠夫刘大道：“这事俺也听说，半信不信的，这李老哥一说可全明白了……”刘大正往下说，忽听一个声音问道“墨白剑是啥玩意儿？”
茶馆里的人有一半笑了，此人竟连墨白剑都不知道。那墨白剑实乃神兵利器，不仅断金碎玉轻而易举，更难得的是，它一刃雪亮一刃乌黑，在白天整个剑身寒光耀眼，不见一点黑乌，到夜晚，那剑又通身墨黑，打将起来比暗器还难防。此剑只有沾上血后才会黑白分明。
“呯——”刘大一拍桌子，瞪起眼来叫道：“唉呀你们咋不听俺刘大讲，这曲大侠的事，俺还真遇见一会嘞。”
大家正笑话那人不知墨白剑，听刘大这么说，不觉都瞧向刘大。
“嘿嘿，有几个老哥也知道，俺家不在洛阳，而在几里外的平阳镇……”
“哦！我曾听说曲白在平阳镇大闹李府，想必您是知道了？”
刘大见又有人插嘴，本想发作，但见对方向自己询问，忙点点头道：“是啊，那李家在俺镇上有钱有势，常欺负老百姓。他们放高利贷，今天你借他一个鸡蛋，明天他就要你一窝鸡！那还不上钱的只能给他们做苦工。且说有一天，约莫是三年前的五月份，镇上来了个算命先生。当时俺生意不顺，就请他算一卦。那先生说俺是富态之像，问俺何以落魄至此。俺说只要那李老爷不死，谁也过不了好日子。俺把李府的种种劣迹都告诉给算命先生。过了几天，那算命先生来到李府门前，忽然大叫‘宝贝啊’。先生说对李家的人说府里埋有宝贝，于是李家的人赶忙开挖，竟从前院枣树下挖出一个破布袋来。先生说这是个聚宝袋，只要往里面装满钱，就会变出另一袋钱来。结果李老爷花了两天多，把家里的钱全装进去了，那布袋竟没满。其实是先生用极快的手法将装进去的钱藏在自己身上，到夜里散给了乡民们。等李府知道这件事后，算命先生早走了，那府门上留有他的话‘吾将尔等不义之财还之于民，抵尔等孽账。尔等狗头寄存项上，今后若在欺人，即时来取’，后面书‘曲白’二字。那李府吓得当晚便搬了家，俺们镇这才安宁。”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哎呀，那曲大侠当真配的起这‘大侠’二字。”
“曲大侠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我还听说他曾刺杀贪官和绅呢。”
“上次他就于长江口风浪中奋身救得五名落水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曲白做的好事说了个遍，几位孤若寡闻的人可长了见识。
“呯——”桌子又是一震，却是那说书人李子拍的。这一拍震得李子右手又红又麻，，忙拿左手按捏，咝咝吃痛的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嘿，我说，”李子缓过劲来，说道：“诸位讲的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就不要再提了。你们可知现如今曲大侠的情况？”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
李子弓下身子，眼睛眯成缝，压低了声音道：“曲大侠的墨白剑不见啦，现在他已经退出江湖啦。”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不可能吧，前阵子我还听说他在江南一带活动”，“曲大侠胸怀抱负，怎么会归隐”，“他的墨白剑怎么会丢，谁能偷他的东西啊”。一时间议论纷纷。
李子见这样一个大秘密说出来，竟无人相信，气得直跺脚，抬高了嗓门道：“嘿，你们怎么不信。刘大，上次你见得曲大侠，他可是个老头模样？”
刘大忙点头：“是啊是啊，那曲大侠扮的算命先生的确很老……不对，那老先生算命时要薅自己一根胡子，俺瞧得清楚，那胡子绝不是假的……难道曲大侠真这么老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大相信。
“是啦，如今曲大侠将近耄耋之年，江湖上的事他也不大管了，干脆修个草庐隐居去了。至于那把墨白剑，江湖上传闻已被曲大侠丢弃，或者是藏了起来。现在人人都想得到那柄剑。”
众人一想，也该如此。于是又有人问那墨白剑的下落。
李子道：“现在江湖上又有一种传闻，说那墨白剑是被人抢走的，曲大侠的得罪冤家无数，墨白剑被盗是极有可能的。也有人说曲大侠在找墨白剑，不曾归隐。许多人也在寻找。总之，这柄剑已成为江湖的中心啦。”
众人议论一阵，曲白与墨白剑的事到这儿便告一段落了，不知谁提了一句别的什么，众人又讨论起来。
自始至终，那渔翁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谈论，有时笑笑，有时又摇摇头，却不说一句话。他进店时要的三杯香茗仍是满的，只是已经凉了。
渔翁在桌上把三杯香茗摆成三角形状，就好像对面又坐着两个人似的。老人喝下自己怀中的龙井，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老人想到，昔日的一天，他也曾坐在这里，对面有两个人，一个屠夫，一个说书人。三人品茗谈笑，好不快活。那时他还年轻，一身劲装，背着一柄剑。那剑一刃雪亮，一刃乌黑。
老人突然回过神来，看看那边的刘大，再看看李子。他想，这剑还用不用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