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对着一匹似骡似驴的怪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一会儿，便聚集了更多的人，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他们大多是这条大路上的过客。因为无聊或者爱看热闹，他们也就不约而同的聚拢过来。只见这匹马僵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眼睛却睁着，嘴里还不时地喘出一口粗气，仿佛刚从地狱里逃出，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僵硬，像极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它原是一匹骏马。它的兄弟刚刚死于一场灾难。一群猎人用标枪戮穿了它兄弟的腿，并扒了皮。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歇斯底里的哀鸣，而它此时就是一匹受伤严重，命不久矣的“病马”。
面对眼前的敌人，它终于长啸一声:嘶——如虎啸如龙吟，响彻云霄，震惊八方。人们顿时手足无措，仓皇地逃蹿，近处的人反应还算敏捷，像吓掉魂儿似的狂奔，走近的人也朝远处跑开。跑得远了，便趴在茅草从中窥觑，而有的人却跑回了家，拿来了陈封已久的“兔子枪”，胆大的人等到声音消失，便不以为然，驻足后瞄上一眼，仿佛很依恋似的。
“嘶”声过后，又恢复了平静，人们又慢慢地聚拢过来，却都加强了警惕，都离得稍微远一点。有的人开始围着它上下大量了，并商量着它的鬃毛是否能卖个好价钱，更有的人惊奇地发现它的腿酷似良种马的剽悍腿；而商人观得仔细，便信口开河，说它是匹汗血马，因为它身下的草与土都被染成了红色；还有的人说它是《昭陵六骏》中的青骓马。忽然有一个小男孩伸出小手想抚摸它，却忽然被一个中年男子的严厉声音吓住:“离它远点儿，那是一匹野马。”然而到底是什马，众说纷纭。
人们继续围着它兜圈子，仿佛只有惟此才能消磨光阴才能欣享乐趣。他们换着角度去看去观察，颇有耐力，也似乎从中得到了某种满足。此时，天空异常的美丽，而且怪异，正燃着火烧云，那团火焰红彤彤的，忽地变成了一只雄狮，硕大威猛，张牙舞爪地，仿佛要从天上窜将下来，并且要一口吞掉那匹垂死挣扎中病痪的马。难道这只雄狮子就是人们借以咬噬与折磨这匹骏马而内心产生的疯狂欲望吗?
人们看得忘乎自己所处的境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马却以最后一丝力量站了起来，仰天长啸三声:“嘶——嘶——嘶——”诉如哭如泣，仿佛在嘲笑世人，眼神里充满了复仇的火焰。“轰”的一声马倒下了，来不及搏击，来不及倾诉。就在它站起的那一刻，近处的远处的人们都惊呆了惊傻了，一动不动，死气沉沉。他们清楚地发现在那马的肚子上插着一支铁枪头，血往外涌，极其惨烈。
过了一会儿，人们都苏醒过来。马死了，人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可他们又能明白什么，又向先前一样麇集了更多的人。知情的不知情的某些人倒以为怜悯，抓了把土撒在它身上，默默地走开了，仿佛这样就已经弥补了他们的罪过。他们始终没留下一句话，而是紧紧绷着嘴唇，难道他们想说些什么而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吗?也许，诚然，即使他们说些什么又能如何呢，马已经死了。此时，更多的人则立刻变了脸，还大放呈辞，埋怨它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死去，“他妈的，真晦气。”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男人大骂道。一个提菜篮子的过路妇人对她的孩子说:“过来，过来，别乱跑，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匹马吗，又不是没见过死东西？”
有些人不再看马，而是出奇的认真地看云。云早已由晌午的明亮色变成黄昏的阴暗色了。他们本来是默默地悻悻地往回走，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然而一见云，他们却都释然了，很快从他们的嘴脸上浮显出得意洋洋和心满意足的神采。走起路子来越发的铿锵有力了。
从那以后，人们都饶走小路，而不敢从大路走。那匹马的尸体则一直躺在那儿，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