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怎么宽的马路，两旁是铅灰色的房子，高高低低，错落排开，向不知名的远方伸去。偶尔，一辆车驶过去，尾后立刻腾起一阵烟，干燥呛人。
一块锈迹斑斑的站牌立在那儿，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不远处是一只同样斑驳不堪的垃圾箱。它们如同饱经沧桑、患难与共的老朋友，相伴相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从哪天起，站牌下突然多了一个卖哈密瓜的汉子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汉子四十来岁，黧黑的脸庞，高高隆起的颧骨，深陷的眼窝，瘦得有些怕人。小女孩儿倒是胖乎乎的，大概五六岁，肉嘟嘟的脸蛋上抹两片红霞。两根羊角辫上各栓一只小小的铃铛，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惹来不少等车人好奇的目光。
红漆铁桶上支着一个方形的白铁盒，几块黄橙橙的哈密瓜摆在那里。女孩和汉子坐在折叠凳上忙活着。汉子削皮、切瓜，小女孩熟练地穿竹签。微甜微香的气味弥漫在周围，搅动等车人焦灼的心。
“买块瓜吧，边吃边等啊。”汉子不时地重复着这句话。
“爸爸，我渴了，让我也吃块哈密瓜吧。”小女孩仰着脑袋，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渴望。
“渴了，就喝水吧，桶里有茶哩。”
“爸爸，我还没尝过哈密瓜是啥味哩，就让我吃一块吧，反正还有那么多嘛。”
“孩子啊，爸爸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咱们要靠这个挣钱。挣了钱，你才能跟村里的毛毛、艳艳一样背个小书包去上学呀——”小女孩咬咬嘴，慢慢低下头，辫上的小铃铛发出轻轻的叮当声。
某一天，日子不再像往常一样平静。汉子和女儿正在聚精会神地忙着，一只套着皮鞋的大脚飞过来，“嗵”一声，将那只铁桶连同白铁盒踢出去老远。黄橙橙的瓜块落在灰里，砸起一阵烟雾。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这里是摆摊的地方么？都是你们这些外地人，这些乡巴佬来影响市容，赶紧滚！”来人有三个，为首的那个胖子腆着肚子，瞪着红眼珠，凶咻咻地嚷着，满嘴喷着酒臭气。汉子和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懵了，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半天，汉子才回过神，一边慌忙拉起女儿的手，说：“走，走，马上就走……”一边去拾被踢散的摊子。“谁让你拿东西的，还不赶紧滚？”“卡嚓”“卡嚓”“卡嚓”，转眼间几双有力的大脚将那只可怜巴巴的红铁桶踩瘪了。
小女孩儿惊恐的眼中溢满泪水，牵着汉子的手，慢慢向前走。她突然回过头，望望身后那破败的摊子，说：“爸爸，那些人真坏！我还不知道哈密瓜是啥味呢？”汉子轻轻地抚摸一下小女儿的头，抬眼看看远处的天空，说：“孩子，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有的。”
那条不宽的马路，那些灰色的房子，那看不清字迹的站牌，那辨不出颜色的垃圾桶，依旧沉默地伫立着，只是再也见不到那对父女了。也许，明天在这个城市的某一隅，人们还能闻到那股甜甜的，香香的哈密瓜味。